【导语：一个冰冷的钢铁物件，因为与人类发生联系，产生情感，就是爱之物了。这一爱的称谓，让我们逐步进入汽车时代，有了些许的人文情怀。】

撰文|王必胜、编辑|钱 蕾

三

1个月后，如愿领到了驾照。在众多的小本本中又多了一个。接到本本，兴奋几天，圆了开车梦，不，只是有驾照的梦，不知猴年马月才有车开。其实，没车开也高兴。你也算没费多大劲，就把当年的梦想得以实现。

摩挲着这个赶时髦的长方形小黑本，心想即便暂无用场也心甘。或者，有了另一个炫耀技能的资本了，至少，人前人后，这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本子，多少有点豪气。说不定，你在特殊的场合，还可以救驾，当英雄。

这是个实用的，也是个暂时不用的本本。至少现在如此。不知有没有人统计过，你手里有多少个纯属摆设的本本，虽然，这个本本与有些本本相比，要费点时，费点钱。现如今，一个现代人不容易，好多事受制于从众心理，学车，玩股票，玩体育项目，还有什么什么的，你明知有些东西离自己虽并非遥不可及，但也不是手到擒来，也不是都能适应的，至少，你受惑于众，在浮躁喧嚣的时风下，也时尚了一把，也就觉得自己年轻了，有了很大满足。这很重要，虚荣吗，自负吗，或许这才可以解释。

然而，不幸而言中。我们多少人是在学车时一股热情，日后，冷了半截。几乎是把那个本本束之高阁，或者，弃而不用。我周围的人，比比皆是，家里的人也有。暂搁，是日后用，废弃，是不会再用。因为违章扣分，曾可找别的驾驶证代销，这类尘封的本子，有了用场。常见有分虫销分的出现，就是这样的利益交换。当然了，还因为汽车的不太普及，要摇号，也要有家庭的经济条件的保障。

到了2003年或晚些，离我揣有驾照本四年多了。这段时间没摸过车。原因种种，主要是学完了，拿到本子，反倒有点心安。那时，汽车进入家庭之说，甚嚣尘上，静观和闲等，不用太急迫，包括买车。忽一日，夫人单位的同事有一辆最普及的夏利二厢车，小巧省油，有些年头、属于老旧手动车，她开回来说让我也过个瘾，是为了激活一下尘封的开车心思。小二十年前，单位把守森严，但只要职工进得，车子也可随意进出，我们开着这个小小夏利，在大院里兜圈，几个来回，试着各样的驾驶技法，比如，倒退，进位，快跑，慢走，转向，靠边依靠，等等。偶遇同事熟人，打个招呼，有人好奇，老兄什么时候学的，可以呵，玩得溜啦。因为车与开车的人都不多，院中的小院有一大空地，也可试试正反来回的拐小弯，几番练习，熟能生巧，好像有点感觉了。过了几天双休时，又有点上瘾，再借来朋友的夏利，趁热打铁，加练了几次。之后，一起学车的同学借来三菱七座自动车，其体型和挡位开起来又可试验另一种感觉，尤其是熟悉自动车。在单位大院里，几位同窗加练，认真劲头不亚于当年的驾校上课。尘封多时的感觉，一旦启封又上了瘾，所谓，凡事在会不会之间最难将息。如此几次，有了欲望，增加了信心勇气，就觉得要跑远路，经风雨，见世面了。

那时(2004年前后)，交规是老旧的，比如，道路的限制没有如今严厉，也没有普及探头，甚至连酒驾也不是个事。那天，朋友来开着旧标致车，说是让我们上路练手。一脚油门，就开到五环外京顺路的乡村小路上。那时，少有马路杀手，不熟练也不必太紧张。我几乎凭着激情，不顾及细节，见大车货车也超，在路口也不大收油，开着也有点老旧的广州二厢标致车，完成了第一次远行，也算是公路上的“处女开”。初生牛犊不怕虎，回来后夫人说了当时情景，还是有点后怕的。

开车是技术活，熟能生巧。好像那时没有陪练。起初是老婆陪，她先我有本，学的是较难学的130货车。“内行”指导容易好人为师，开始两相无事，后来说教多了，烦了，弄得一点情绪也没有，开车成了吵嘴。得出的结论是，不能跟家人一起练。同事都说，最怕的是老婆当陪练，那是天下最不合适的组合，即使熟练了，只要夫妻同车，总会有不快，这是学车开车的硬道理。

一次练车，走京沪高速，刚开始夫人还客气，轻地指挥我左右变道，后来，声音高亢，一会说跑龙了(偏向)，一会说太快了，一会要超车，无所适从。就不听，就争吵斗嘴，心急了发狠话，互不相让，我把着方向，有权在握，说再不住嘴就把你放下。你放，你放，仍是嘴硬得不行。当然，人命要紧，还有点理智，这么一折腾，开车的快乐，遂成包袱，急急打道返回，逾数天而不快。

憋了几天，没人陪，也没有车，不到路上练习，就找法子模拟吧。出租上，或者坐单位车，盯着司机的动作，比如挂挡摘挡，加油收油，弄得司机还以为他那有了什么问题。而这些，别人可能不太有，自以为有点用。比如，超车的时机，刹车时脚下感觉，等等，也算是奇葩的练车经历。

2005年8月，家中三人都有了本子，这就有了第一辆车，一汽马自达。其形状外观紧凑，说是一汽进口的主机，就入了众人法眼。

正好夫人同事也购此车型，知道我不太在行，就与儿子去选购。当时，上车牌有十来个备选，几乎没有太多考虑，选了一个读得顺溜的号，电话告诉我时，我说选个尾数双号，再是听和读都顺口就行。

有车后，主要是儿子开。过了五年，到2010年夏，北京的汽车保有量逐年增加，而2007年8月开始的每周一天限行，催生不少家庭的第二辆车。此后，限购消息又不时出现，宁可信其有，但当务之急是解决限行，就得有第二辆车。刚好我又出差了，夫人的另一同事买了新车，儿子对再买一车以为刚需，他还以为，要买就买性能好点的。我虽车盲，认为好的与差的，在拥堵的市区龟速爬行，没什么区别。朋友说，这车的性能、外观、性价比，都很合意，征求我意见，只是从众而已。2010年6月，就有了第二辆。到了选牌号，只有五次机会，都不满意，可以自己拼字母组合，于是，想到了打头3W，后面数字尾号选个单号与前车区别。为什么是3W，因为王的老中少三代，简为三个W，算是氏号码吧!

说到选车号，很有意思，也有故事。大约是在2008年10月，北京大街上的车牌颜色不同以往，并不是纯蓝色的，号码也有些特别，说是推出了“自主编排车牌号业务”，尾号多有99、68、66等，带6或带8的字样最多。觉得十分搞笑，是行政作为上的败笔，长不了。不出所料，不久消失了，已有的仍可用，只是，过了若干年，至少是近十年，再没见这怪胎式的牌号了。可能被换改，或者，那样的车牌号码本就不多，在北京现有五六百万辆的茫茫车海中，区区百十上千，大隐隐于市了。估计这个可笑的事，主事人也会好笑，而我们平民百即便是司机，也都不大知。这个歪招，是否影响了后来车主的思维，不好说。就见到有朋友的车号是007，也有一个是7777的。一次聚会，见开着吉普的007号李兄，说你的牌号啊，没等我说完，他有点满意地说，好吧?我泼了下冷水，太好记了不好，容易被监视啊!他一怔，是吗。之后，再见他时，他说，我听你说后就换了，当时他没说是改换了另号，还是另换了车。

四

第一次开自家车印象难忘。那天，有事跟儿子出门，到了地库，我说开一开，他看了看，有点犹疑。我说，就从地库试试。首次坐我开车，他那严肃神情，随时像要夺权。记不得是办什么事，后来，夫人也坐进来，看他俩“人多势众”，我先行退让，免得都不放心。可是，不能老是这样子。那天，一个文学会，我开车去，中午转移另处聚餐，参会诸位多熟人，或因初见本人驾车，没人应承我的邀请。一位平常嬉戏惯了的弟兄说，我胆大我上车。其实，他也有驾照，知道开车上路，有那个必需的谨慎和慎重。彼时，不知是感激老兄，还是好笑自己?

几年下来，驾龄虽有二十多载，却没有太多的故事。也没有大的麻烦，偶有点小状况，多是自己跟自己较劲，比如，倒车剐蹭，进出库有点小情况，或者停车时尾部的小麻烦，多是阴沟里翻船，好在能走保险，也在可控范围内。刚开始，多谨小慎微，之后，大胆了有点妄为。当然，交规是严守的。比如，扣分严厉的违法违章不能碰。一次出外晚回，开出一半路，却没有开夜灯，走的繁华大道，灯光明亮，快到家时的小道路暗，才察觉车灯没开。刚开夜车，没有那个意识。好在，那时候，这是小错，不算违章。没有扣分。一个周末晚上，送家人回汉，赶火车时遇堵，到东三环西客站附近，不小心走了刚设置的公交专用线，发现不对急拐出来，碰到前面的捷达车。很轻微的小碰，没有什么痕迹，道下歉是可以的，无奈，女司机狮子大张口，看我送人着急，不予通融。好男不跟女斗，自认倒霉，甩出五张大洋，算是过关。庆幸还有金钱救驾，差一点误了火车。滚滚车流，各色人等，技艺不一，小小冲突难免，尤其是“被事故”，这也是最令人担心的。如今，学车的人如蚁，二把刀的太多，防不胜防。一次，三里屯路口，晚高峰时，绿灯后直行再右行，起步稍飙了下油门，突然，一个右转的“宝来”二厢车，伸头多了点，稍稍刮了我车后门。司机是小伙子，车上一家三口，我说，小伙子也太生猛了，不管小孩子啊，他连声道歉，拐弯让直行他负全责。说私了吧大爷。呸，你走吧，大爷今天高兴，你走吧，潇洒地挥了下手，小伙子没反应过来。那天朋友聚会小赌，几张百元的进项，就不要你的赔偿了。明知他这一撞蹭，十数张也是不能搞定的。

五

一来二去，驾龄不短，公里数不多，也就六七万公里，多是在市区环路内闹腾，但经不住时间和资历上的积累，遂也成了老司机。

现如今，我不敢说车技如何，但也不无得意和满足。你驾驭它，降服它，觉得发明这东西真是英明啊。每在你急着要办事，短时间里做件必须的事，只有车在身边才可放心解决。那天，临上飞机，发现身份证放在另一处，时间太紧，就开车去取，算好时间，不耽误。此类救场事有多起。车之于人，用多了，习惯了，有些依赖了。本来可以不去的地方，不办的事，因为有车，躲过高峰，就可实现。北京电视台有个栏目，叫《红绿灯》，多在夜半时分开播，有空都看，办有小二十年了，其中，除了播出些事故发生以警示车主们外，有关于汽车的构造、原理、简单的保养、故障排除等，很有帮助。主持人把汽车当做“爱车”，颇有新意和深意。

一个冰冷的钢铁物件，因为与人类发生联系，产生情感，就是爱之物了。这一爱的称谓，让我们逐步进入汽车时代，有了些许的人文情怀。

然而，汽车数量日益猛增，全国达一亿之多，也是资源浪费大户。世界上呢，不知有人作过统计没有。地球上除了动植物、人类外，消耗资源(油、水、电)最多的工业物件，汽车不会在后列。

如今，汽车和学车的人，迅猛增长。统计说，北京以前每年增长十多万辆车，到2010年底，只好摇号限购。购车的人，逐月增加，从最早的摇号人25比1，到2020年底，达3000比1的难度。在各汽车专卖场，看车挑车，办手续，验车的，有如是自由市场喧嚣。不几年，中国成了真正的汽车社会。有一朋友，并不是环保主义者，却讨厌汽车，说是无孔不入，无处不有，占挤人类空间和资源。小区的道路，因停车把不少绿植成片地移走，人行道遭挤占。居家不远的一条很清静的马路，几年内，两边公然成了收费停车场。夏天，这里热气蒸腾，尾气弥漫，走路慢点，不时被汽车喇叭催赶。邻居一老人，多次控诉说，过马路是灾难，大多汽车抢行，电动车横行。附近商场门前，有一条空地，不让停车，先前有交警贴条，才有所收敛，后来停得多了，法不责众，车多逼退了交警。一个城市六百万辆汽车，800多万驾驶员，是个天文数字。车多，道堵，路乱，事故频频，人车纷争，你再有耐心和自持力，起初开车的新鲜劲，渐渐成了麻烦事。

真应了一个悖论:你拥有的或许又成了你的麻烦;上帝为你开了一个窗，也为你堵上一条路。

这爱车，是朋友，却又有几多烦忧?!

【作者简介】

王必胜

湖北荆门人。先后毕业武汉大学、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，1982年获文学硕士，进人民日报，高级编辑，中国作家协会散文委员会委员。曾任《人民日报》文艺部副主任。著有《邓拓评传》《东鳞西爪集》《我写故我在》等多部散文、文论集。自2000年始编辑散文、随笔年选。《单位》获“第七届老舍散文奖”、《散文选刊》“2014度华文最佳散文奖”。曾任“国家图书奖”“茅盾文学奖”“鲁迅文学奖”评委。

驾龄：21年

曾驾车型：桑塔纳、夏利、标致、马自达、华晨宝马523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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